穷途潦倒老画师，胸中丘壑几人知？

Cherry

李士延（1925－2000年），笔名可夫，世称夔公，法名可夫居士。1947年在苏州美专师从颜文梁教授。离校后，先后在上海青年文工团、北京中国青年艺术剧院、徐州五中等单位从事绘画及教学工作，培养了许多美术英才，其最得意的门生就是著名花鸟画家江文湛。

上世纪五十年代和文革期间，他两次入狱，人生十多年是在狱中度过。1980年，刚出狱即遇车祸，一条腿截肢，但仍不放画笔，常常靠一条腿支撑着，一画就是一夜。

1984年，他在彭城大学美术系任教时即提出“写生为主，学食为尚，兼而有之，方能悟情入理，虚中求变”的创作思想。截肢身残后，仍率学生往返泰山，黄山等地写生。

自1984年起，李士延先后在中国美术馆、上海美术馆、美国旧金山中国画廊、中国台北等地举办画展，作品深受海内外名家、群众喜爱，流传很广。作品《出泥不染》《懒猫》《茶乡》《大鸡》《索道》《墨葡萄》为中国美术馆收藏。艺术成果虽然丰硕，但其晚年贫困潦倒，以至于向邻居借钱为生，所欠之钱，还是用死后的丧葬费还的。

红学家冯其庸曾为陈子庄题诗一首：“穷途潦倒老画师，胸中丘壑几人知。可怜一管生花笔，待到花开已太迟。”此诗李士延可当也。

两次牢狱之灾磨其心智乐观豁达面对生活1947年，22岁的李士延考入苏州艺专，师从著名油画家颜文梁教授，解放后曾在上海青年文工团、北京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等部门搞舞美，后返乡到徐州五中任教。

在这所古老的教会学校（培正中学）的校园中，有一条贯穿校园的小河，在小河的岸边，有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房子，这就是李士延的画室。能有一间单独的画室，这在当时，算是特殊安排了。除了教课，李士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作画。

曾经的五中学生，现为《法学天地》副社长的南建中回忆说：“李老师身材不高，相貌平平，宽下颌，常戴一副黑色宽边近视镜，讲起话来慢条斯理，艺术家气质十足。我那时不太懂事，因为李老师和蔼可亲，让我有种‘忘年’的感觉，上门找他求教时常不喊‘报告’便破门而入，但他从不责怪，总是笑眯眯地望着我。”

南建中说，李老师性情洒脱，我行我素，敢于坦然面对学校教职员工们困惑与妒嫉的眼光，与他的异性画模、一位大学刚毕业任教于校的年轻女教师出双入对；他刚直不阿，无所顾忌，敢于在任何场合阐述己见，从不隐瞒自己的政治观点。但在那个年代，或许正是由于这种性格导致了他一生的厄运。

在五中教学仅一年，李士延的身影便在学校消失了。他被打成右派分子，开除公职，送进了东海监狱。

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一天，获悉李老师出狱在家，南建中曾带着自己的素描习作去向他求教，没想到老师家中竟是家徒四壁，一贫如洗。“那天正是他的生日，他衣衫褴褛，坐在床前的小凳上，举起手中二两五的小酒瓶对我说，今天我过生日，夫人照顾我买了这瓶酒……”南建中说，当时心里满是酸楚，一代画家，竟落到这等地步！

和这位曾经的学生提起在东海监狱的劳改岁月，李士延很豁达：“监狱管教们待我不错，我没吃什么苦，还经常被部队和单位接去画领袖像，吃饭有菜有汤……”的确，对一位画家来讲，在逆境中，能给他作画的权利，对他就是最好的待遇了。

这次入狱，对李士延来说仅仅是磨难的开始。

李士延的父亲是国民党的一位将军，家庭条件优越，年轻那会儿特风光，据说经常是坐飞机去上海和女朋友见面。解放之后，父亲去了台湾，但他嫌国民党太腐败，再加上当时正在恋爱，于是毅然留在了大陆。“文革”开始后，因为家庭背景的缘故，李士延着实吃了不少苦。有一天，在完成一幅作品后，李士延就消失了。关于这次失踪，坊间流传两个版本，一个是说他想去台湾投奔父亲，还有一个是说他想避避风头，于是周游祖国去写生。不管是哪个版本，最终李士延在四川境内被抓，再次被打成反革命，在四川雅安劳改。

据李士延的大儿子李乐鹏告诉记者：“父亲劳改的地方是一个茶厂，他是里面的一个技术员。当时茶厂连年亏损，父亲就有针对性看一些农业方面的书，并给茶厂建议如何配农药，消灭病虫害，当年，茶厂开始了丰收，父亲也因此立了大功。”

但是，立了大功的李士延，日子过得也并非舒坦。据说，因为脾气暴躁，他经常和看守的人起冲突，满口的牙在当时都掉光了。而且，他被彻底剥夺了画画的权利。

粉碎“四人帮”后，1980年，李士延得以平反释放。可是仅仅一个月后，他就在徐医附院附近被一驾马车轧断了腿，左腿截肢。

截肢身残苦其筋骨两进中国美术馆办个展此后，已经无法正常行走的李士延，尝试着用他自己的方式重新“站立”起来。1983年，李士延在西郊余窑开办了“李士延画室”，广召弟子。刚刚毕业的王新华便是其中的一位学生，从那时起，一直到2000年李士延去世，王新华一直陪伴在他身边，似女似婢。

1984年，李士延到彭城大学美术系任教，他“写生为主”的理念就是这个时候提出的。现已是一名油画家的李乐鹏说，父亲其实没教过他什么具体的东西，就是小时候带着他到处去写生，父亲画完了，还问他哪里好哪里不好。就在这个过程中，李乐鹏潜移默化地学到了一些东西。

截肢身残后，李士延仍率学生往返泰山、黄山、北京、西安等地写生。在这个过程中，王新华一直相伴左右，给他推轮椅，上山时，甚至还会背着他。

画画，让这位60岁的老者重新焕发了青春和活力。1986年，应中国美术馆之邀，李士延在中国美术馆成功举办了个人画展，这在当时是极高的荣誉和肯定。展出后，中国美术馆收藏了其中的6幅作品。

这次画展，受到了海内外人士的一致称赞。著名学者文怀沙现场挥毫：敢于向命运搏斗的画家，宜乎凌驾于扬州八怪！著名油画家、李士延的同学罗尔纯亦题写了“艺术强人”四个大字。

1997年9月，他第二次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展时，一位台湾来的画家被他的毅力与画作的气魄所震撼，当场挥毫题写了“石破天惊”四个大字。年愈八旬的著名油画家罗工柳观后用“新、奇、怪、绝”四个字概括了他的作品。

生活清贫饿其体肤画中情感打动人心

李士延的作品有强烈的表现性，这种表现性既来自于自然的启发和激励，更来自于他善于体验和感受的丰富的内心世界。他早年就读于苏州美专，受到著名画家和美术教育家颜文梁先生的指导和点拨，打下了良好的造型基础。这个期间，他主攻的是油画。

之后他从国内外各家各派的艺术中汲取营养。苏派、法派、古典写实和印象派之后的西方现代绘画，他广泛涉猎，善于思考，勤于学习，勇于探索，再加上他的悟性强，终于在80年代脱颖而出，以新颖的画风成为中国画坛引人瞩目的人物。

回到徐州后，乡土的朴实和真诚唤起他童年的许多美好回忆，也唤起他对平凡人物和乡土的真情，从而成为他画风变化的重要契机。由油画而国画，他把对油画中的色彩的理解用水墨来表现，把色彩的感觉与水墨的情趣互融共取，是真正意义上的古为今用、洋为中用。

徐州雁南艺术会馆馆长乔延新收藏有李士延作品百余幅，对其作品有很深入的研究。他说，从根本上说李士延的画之所以有艺术魅力，是由于他对客观世界存在独特的艺术认识和把握。他用自己的思考和感情在生活中发现和表现美，他是同行中最早跳出摹仿客观的写实模式的艺术家之一。

虽然李士延的作品现在多被人购买收藏，但其健在的时候却是要画的人多，掏钱买画的人少。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个展是每个中国书画家梦寐以求的愿望，但当中国美术馆通知李士延先生到京举办第二次个人画展时，他竟无力承担画展的版面制作费。王新华说，老师晚年经常要靠求助朋友和邻居生活，借邻居的钱还是拿丧葬费还的。

李士延先生的早年弟子、西安市中国画院副院长、著名画家江文湛先生在一篇纪念他的文章中写道：李士延先生像鼓帆的小船一生漂泊，像一尊老牛一生耕耘，像一品陋石，将内美奉献给人类，像凌云横空的古松虽百折而挺拔……